你站在桥上看风景,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。
沈巍站在暂时废弃的店铺门前,这是他栖身的处所,他已经连续三天没有睡一个好觉了,面前的手机镜头快要戳到自己的脸上,欢呼声、叫喊声此起彼伏。
从新疆做了40个小时火车远道而来的男人精神依然很亢奋,他举起手机努力地挤在人群中,尽管他脸被旁边人的胳膊挤得变了形。昨天的视频发布后阅读量几十万,再挤一点也值了。他努力叫喊着沈巍的别称,希望能在人群中获得沈巍的注意。
快餐店老板站在远处看着这些慕名前来的“网红”、“拍客”、“直播达人”,这两天他店里的生意出奇地好,得益于“老沈”的名气,虽然环境吵嚷了点,但也头一次成为焦点。
拍客们看着沈巍,快餐店老板看着拍客们,像极了“螳螂捕蝉,黄雀在后”的场景。
这场历时72小时的“荒诞喜剧”揭开了自媒体领域“流量至上”弊病,而沈巍则成为“流量地球”中被消费的一代。
当你的生活被迫曝光在大众的镜头之下,你会怎么样?
沈巍火了,当他衣衫褴褛地坐在街边看书的时候,当他信手拈来《左传》、《尚书》的时候,当#大师在流浪#话题在抖音平台播放量超2.3亿时候,当他直播一个月获打赏30万的时候。
我们清楚地知道他跟我们是如此不同——当尼采抱着鞭挞的战马痛哭而疯掉,当梵高用割掉的耳朵嘲笑这个世界,沈巍选择二十六年流浪街头,拾捡垃圾来倡导环保理念。
如果说沈巍人生的前26年是 “被选择”的26年,那么后26年就是“自主选择”的26年。
1967年出生的沈巍一直和外婆住在一起,虽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但是关系并不好,作为60年代第一批大学生的父亲对于沈巍的学习很严格,“学好数理化,走遍天下都不怕”成为其教育沈巍的唯一宗旨,这让原本喜欢历史和画画的沈巍被迫放弃自己的所爱。
被迫选择审计专业、被迫进入上海徐汇区审计局(1986年)。当沈巍被迫接受这“命运的安排”时,在审计局工作的一个“习惯”打破了沈巍“被选择的一生”。
乐忠于“捡垃圾”的沈巍受到同事的投诉,领导以生病的缘由为沈巍办理了病退,每个月照常发放2000元工资。由于和家人赌气,沈巍“离家出走”,这一走就是26年。也是从此,沈巍过上了他人生最自由的、与书为伴的、拾荒流浪的26年。
“大师在流浪,小丑在殿堂”,这26年间沈巍用捡垃圾卖废品的钱买书来读,本就大学毕业的沈巍用后26年换来了一个满腹经纶、饱读诗书的自己。
然而,这26年的宁静却被一支视频打破,一夜之间,沈巍成为了短视频和直播界的“顶流”。
沈巍并不认外界安在他身上“大师”的名号,自己之所以被推上“大师”的圣坛不过是因为这些簇拥而来的人读书太少了。
2018年底,有附近的居民偶然发现这个爱捡垃圾的流浪汉思路清晰出口成章,面对陌生人的镜头,能用标准的普通话讲《左传》、《尚书》,谈企业治理,谈各地掌故,就把和沈巍对话的视频发上了
视频一经发布,沈巍成为继小甜甜之后第二个“被访谈”后爆火的素人,爆火程度甚至更甚。
谈吐与身份之间的背离成为广大网友谈论的核心,一时间,全国各地打着看望“流浪大师”旗号的拍客涌入上海一条小街的房前,至此,闹剧正式上演。
位于上海浦东新区中环的一片居民区里,沈巍有些狼狈,一般情况下,他已经外出拾荒去了,然而如今他只能栖身在一个暂时废弃的店铺里,略显狼狈。
门外人声鼎沸,一拨又一拨的各地的拍客举着手机朝着沈巍大喊“大师”。
面对镜头的直播达人大声说着:“你们看,大师正在睡觉,他太累了,为了我们国家的垃圾分类事业做出这么大贡献,大家点点小红心给他支持!”
自诩从迪拜赶来,穿着中东服装戴蛤蟆墨镜的男子,称要和沈大师请教垃圾分类的方法。
职业网红找来路边路过穿着红衣的流浪汉直接进行模仿,命名为“红衣哥”,企图打造“流浪大师2.0”。
快手用户“大胃王X姐姐”从隔壁小卖铺要了个硬纸板上面写着“流浪大师我要嫁给你”。
穿黑色皮衣的女人直接自称“师娘”。
当沈巍走出房间,这些人的点狂热程度不输于当下流量爱豆的粉丝。
在这里,你不会觉得手机是人的附属品,只会觉得眼前举着手机的,是几百个没有灵魂的人形手机支架。
由于扰民,围观人群过多,当地公安出动,把沈巍暂住的店铺用警戒线围了起来,警戒线外,还多加了一圈塑料布和三合板拼成的围栏,有一米多高。
在人群狂欢自嗨了整整一天后,当事人与围观者终于被警戒线和围栏隔开。拍客们只能退到距离玻璃门四五米远的地方,将手机画面拉到最大也拍不到沈巍本人了。
大型的《等待沈巍》荒诞喜剧上演。
“师娘”开了抖音,6条视频获得40万关注;卖煎饼果子的流动摊位赶来做生意拍抖音引流;邻居老带带被围堵采访……
然而,当第二天、第三天越来越多的人蜂拥而至,沈巍不再给这群人狂欢的机会,警戒线后面的玻璃门上贴着一张白纸,上面写着:沈先生身心疲惫,暂时离开一段时间,谢谢。
狂欢结束……
这一出《等待沈巍》式的闹剧是人们为获得关注无所不用其极、甚至丑态百出的闹剧,荒诞无比,却又真实至极。
沈巍身上的“流量”意味着利益。这些人其实不疯也不傻,只是,为了获取利益,姿态“丑”了些。
沈巍爆红的幕后推手不是某个人,而是一个是想通过他的流量获利的 “组织”,这个“组织”里的人不计其数。
人们以他的名义狂欢、博取流量,也同时再次为他制造光环。
沈巍、面筋哥、小吴、Giao哥、嘟嘟姐,他们爆火的初衷不同,但大同小异的是,他们都成为了别人获取流量的“工具”。对于这些人来说蹭热度、抢流量、博眼球,最后大笔捞金才是真实目的。
关于流浪大师在抖音上的小视频点击量动辄过20万,最火的一条视频达到了103.7万次播放。专门以他为卖点的账号的粉丝量在短期内成百上千的涨,更有网友为沈巍建立了微信群“沈老师流浪讨论群”。
少数自媒体之所以有击中受众的迫切需求,是因为在当前的互联网环境中,“流量至上”成为了真理,只要有流量,就有关注度和曝光度,就会有资本运作,就有利益。
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,一部分自媒体只看中事件是否带来了点击量,是否转化成了收益。事件能够反转就更好了,因为又可以借此再博一次眼球,再吸引一波点击量。
“流量至上”的思维在当今的互联网环境下看似是合理的,但它远远比我们想象的更可怕。
因为在这个资讯和信息爆炸的时代,每个人的注意力和精力都是有限的、都是碎片化的,我们一旦“上了流量的钩”,了解到的就只是自以为是真相的“真相“,坚持着自己认为是正义的”正义“,却不自知双眼早已被流量和其背后的资本蒙蔽。我们甚至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就已经成为了“乌合之众”中的一员。
互联网的本质是流量的生意,从传播属性上来看,内容生产的很大目的就是为了“流量”,人们更倾向于直觉式的“快思考”,这意味着简单易懂的内容受欢迎。但也正是基于“人性的弱点”,内容品质才更需要格外强调并去引导。无论是什么渠道,无论是什么形态,“内容至上”都应该大于“流量至上”,内容品质都应该是自媒体人手里的“硬通货”。